第36节

沈千盏问:“那你呢?你吃哪套?”

他似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倒没那么复杂,你就够了。”

——

很快,日子眨眼到了周末。

季清和与明决去香港出差。

沈千盏走不开,让苏暂代自己去送一程。

她这几日将从季老先生那借来的四座古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梢。负责看守古钟的几个场务被她搞得险些神经衰弱,一个个紧张得不得了。

邵愁歇生怕戏没杀青,剧组先疯了。

季清和尚在剧组的那两天,他将有古钟的戏份全堆到了一起,集中拍摄。

这日,午后小憩。

沈千盏正卧在躺椅上打养生游戏,见邵愁歇背着手走进来,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踢了条塑料凳过去。

见她没个好脸色,邵愁歇拎过凳子坐下后,怏怏道:“不是来找你要钱的。”

沈千盏这人,就是人间真实。

一听说邵愁歇不是来要钱的,立马换上一张笑脸,嘘寒问暖:“这是怎么了,瞧着不太高兴啊,是今天中午的饭菜咸了,还是味道不够可口?”

邵愁歇瞥她一眼,吐槽:“你有空打麻将,赶紧去催催宋老师那边吧,女主演到现在还没进组,怎么跟男主培养感情?”

“这你就别操心了。”沈千盏说:“傅老师和宋烟都是专业的,哪用得着提前培养感情啊。你信不信,你一开机,他们立刻进入状态?”

邵愁歇撇了撇嘴,还是不高兴:“不管,宋烟再不进组我也不拍了。天天对着一帮大老爷们,谁能有创作欲望啊。”

沈千盏打出一张发财,乐不可支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创作欲望得靠女主发电?”

邵愁歇这会是真的没法少愁些了,他嘟囔:“不是说这两天就能杀青进组了?”

“是啊,我昨晚没跟你说?”沈千盏摸了一圈牌,见邵愁歇满脸疑惑,故意卖了个关子:“那可能是你最近要经费要得太多,我忘记说了。”

邵愁歇沉默。

他既不敢对着沈千盏拍桌子,也不敢当面掀凳子,只能坐的四平八稳,权当没听见。

“《春江》那边下午杀青,不出意外,宋烟今晚就能进组。我瞧她这段时间有些辛苦,不忍心。就让监制把她的戏排到了明天下午,你没拿着表呢?”话落,她似乎想起什么,故意自言自语了一句:“嘶,我是故意没让人拿给你来着。”

邵愁歇翻了个大白眼:“你也就欺负欺负我们几个,季老师那你也敢这么折腾他?”

沈千盏呵的笑了声,没反驳。

她怎么折腾季清和的,能让他瞧见?多少儿不宜啊。

邵愁歇见她不搭话,没深究,立刻换了话题:“《春江》也是命运多舛,又是遇上雪灾停工,又是组内斗殴误伤主演的,我听说有家影视公司之前已经定了和萧制片合作,就等《春江》杀青。结果一连多事,甲方立刻反悔了。”

沈千盏正可惜自己手误打错了一张牌,闻言,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组内斗殴的消息不是压下去了吗?”

“压是压下去了,但当时动静那么大,周边剧组大多都知道,萧制片再手眼通天也没法一个个封口。”邵愁歇轻叹:“影视圈最灵通的就是消息了,谁去吹个风,眨眼十里八荒全知道了。”

沈千盏:“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邵愁歇看了她一眼,说:“那倒没听说,甲方可能就是觉得连续出事的剧组不吉利。要不是《春江》早就定了平台,估计这会连平台都难谈下来。”话落,他忽的想起萧盛与沈千盏的同事关系,顿觉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当做无事发生。

沈千盏碰了对红中,划出白板,打听道:“哪家甲方啊?”

邵愁歇想了想,说:“无锡本地的一家影视公司,蓬莱辰光影业。”

他话音刚落,沈千盏的对家清一色自摸,游戏背景音效下,她顿觉最近令她很是上头的养生麻将也变得索然无味。

——

傍晚,宋烟带着助理、经纪入住酒店,正式进组。

正巧沈千盏见不得光的家属出差,她今晚无人管束,便自掏腰包请宋烟一行人吃顿便饭。

饭后,刚回到酒店,季清和的视频通话邀请便如约而至。

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踩着地板,坐入沙发。

视频接通前,她还特意瞧了瞧窗户里自己的倒影,稍稍整理了下头发。

画面接通后,先涌入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季清和似刚察觉视频接通,握着手机,避入休息室内:“我以为你还要一会才能接起来。”

沈千盏怀疑狗男人是在内涵她过于注重外表,赌气不吭声。

他坐进沙发,终于得空打量她:“喝酒了?”

沈千盏晚间就喝了一小盏,被他料中,有些诧异:“有这么明显?”

“诈一诈不就知道了?”他低笑数声后,没话找话:“喝了多少?”

沈千盏对着手机比了个指甲盖大小:“就这么点,意思下。”

“你开完会了?”

“中场休息十分钟。”他一顿,说:“所以离座就开始给你打电话,生怕浪费一秒。”

沈千盏抿了抿唇,笑起来:“这么想我?”

她说这话时,语气微扬,藏了丝她自己也没发觉的撒娇。

季清和受用。

他的目光仿佛透过屏幕看到她盘膝坐在沙发上的模样,让他瞬间回忆起年前在北京时,她在鲲山小筑攒局,请他吃日料。

他来时的动静引得她挽发相望,那一眼侧目,佳人眉目如画,顾盼生辉,恍如昨日。

他微微调整了下姿势,倚着沙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挺想你的。”沈千盏唇角轻抿,笑容狡黠,语气一听就很不真诚:“你要不要问问我哪里最想你?”

季清和失笑,无奈道:“香港回无锡的航班还有一趟凌晨的。”

“沈千盏,你想好了再说。否则,后果自负。”

作者有话要说:  这题我会!我可以!

小灯灯,你就告诉妈妈一句话,你是想手软还是腿软。

*

啊,17号了。

我要抓紧撒糖了,再不撒糖都要完结了

*

今天!又是安利好书的一天!

超棒超可的律政文!又A又飒又好看!

《劝你趁早喜欢我》 作者:叶斐然

距离宁婉被“流放”成正元律所驻扎街道的社区律师后,

总所终于又“流放”了一个人过来——

男的,活的,英俊高大,斯文温和,礼貌绅士……

对方周身只散发出一种气息——

在宫斗剧里死的连个镜头也不配有,做社区律师一天就会被大妈大爷骂到怀疑人生哭成泪人,一个大写的傻白甜!一个行走的菜鸡!

宁婉决定好好敲打敲打这位冷宫新人——

“傅峥是吧?新人在我们这儿,得顺从,有眼色。”

“我挖坑呢,你就填土,我吃肉呢,你就喝汤;我往东呢,你不能往西……总而言之,天高皇帝远,我就是爸爸。”

只是虽是个傻白甜,但这位新人长得略有几分姿色,听话乖巧,宁婉一心软,决定把毕生咸鱼绝学传授给他:怎么甩锅;怎么摸鱼;怎么对老板阳奉阴违,真心实意,毫无保留——

“实话说,我这套绝学传给你,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我劝你趁早喜欢我,我给你分析分析喜欢我的好处和不喜欢我的弊端……”

傻白甜傅峥果然不敌威逼利诱,最终屈服,当晚就委身了宁婉。

半年后,宁婉去参加总所年会,会上隆重介绍新引进的合伙人——

男的,活的,英俊高大,斯文温和,礼貌绅士……

对方露齿一笑:“大家好,我是傅峥,我加入这个所,希望改掉这个所里甩锅、摸鱼、对老板阳奉阴违等坏风气……”

草泥马的傅峥!神他妈委身!这是有预谋的骗财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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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幕

第八十二章

季清和说话时, 有个习惯——会有偏重音。

平时正常交流不明显,可一旦情绪到位, 他哪个字咬字清晰,哪个字又断音如断尾,就很容易被察觉。

无法面对面沟通时,沈千盏通常靠分辨他的偏重音去判断他的情绪。

尾音扬起即满意, 尾音暗抑即不悦。

很显然, 季清和此刻心情愉悦,宜乘胜追击,摇旗击鼓。

她寻了个支靠点, 将手机架起。故作不知:“什么后果?”

季清和不接茬。

有些话就是要雾里看花隔着一层才有意境, 太直白露骨,既不高级还欠缺情趣。

“我的眼睛, 它很想你。”沈千盏凑近屏幕,笑盈盈地看着他:“它快二十个小时没见到你了。”

“鼻子也想。”

“不闻着你的味道,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嘴巴倒是还好,它今晚尝了毛肚鹅肠笋尖黄喉牛肉年糕土豆冬瓜板栗,一时半会还顾不上想你。”

季清和打断她:“今晚吃的火锅?”

沈千盏抿了抿唇,嗯了声:“不想听完?还有好多地方也想你呢。”

明知她是故意的,季清和仍是像一尾衔住鱼饵便舍不得松口的鱼,自觉上钩:“不用细数, 十分钟全给你也不见得你能数完。”顿了顿,他又补充:“你哪寸皮肤不想我?”

沈千盏乐不可支:“那还是有的,想不想听?”

季清和瞥了她一眼, 唇角不自觉勾起:“哪不想,明晚就重点照顾哪。务求政权统一,疆域完整。”

沈千盏一噎。

到了嘴边的黄色废料就这么被他一句话全堵了回去。

她轻哼了声,取下皮筋叼在唇边。

随即双手一拢,将披散在肩后的长发挽成一束,两指扩开皮筋,利落地扎了个马尾:“你等会忙完,把航班时间发我一份。明天如果有时间,我去机场接你。”

季清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目光落在沈千盏含着几丝碎发的嫣红唇间,喉结轻滚,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宋烟进组了?”

见他关心,沈千盏主动汇报:“对,今晚带着经纪和助理住进酒店了。我让苏暂把她的戏安排在了明天下午,你的航班要是不晚点,正好能赶上她的第一场戏。”

季清和轻嗯了声,并不是很感兴趣。

片场能看到的,全是一幕幕零碎的戏。剧组租用拍摄场地需付租金,通常会集中在租用期间内将这个场景所需的所有戏份集中拍完,很少连贯地从头演到尾。

可能上一场还是情绪激烈饱满的肢体冲突,下一场就变成了剧情初期刚相遇时的生疏冷淡。

他回忆了下剧本,问:“明天需要用到蓬莱八仙进宝的黑木珐琅雕花古钟?”

“是啊。”沈千盏手边就有剧本,她翻了翻,拿起给他看:“而且还要拆。”

她幽幽叹了口气,保持着皱眉也要很好看的姿势,说:“我压力好大,万一拆坏了,我岂不是要提头见你?”

“不至于。”季清和想了想,说:“要是拆坏了,你就准备好户口本。”

沈千盏没反应过来:“户口本?”照本屠?

“嗯。”季清和换了只手,屏幕短暂的轻晃后,他笑了声,说:“拆坏了就结婚,除了你,别的赔偿我都不接受。”

沈千盏心口一缩,像淬了辣一样,瞬间火烧火燎。

她鼻息微微急促,一时竟没能吭声。

理智上,沈千盏认为他是在顺口开玩笑。

但感情上,结婚这个话题过于正式,即使他是随口一说,沈千盏也难以应答。甚至,她内心还有一小片角落隐隐觉得,季清和没在跟她开玩笑。

如果她敢答应,季清和故意把钟表拆坏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这么一犹豫,季清和也知道了她的意思,打趣道:“这么难回答?”

“那倒不是。”沈千盏皱着眉,一脸认真:“我在分析这算不算求婚,如果算,我有点亏。如果不算,我还是亏了。”

季清和挑眉:“哪里亏了?”

沈千盏答:“肾亏。”

季清和一怔,起初没想明白她这逻辑思维是怎么运转的。

前者亏,可以理解成这样求婚过于草率,别说钻戒和仪式感,就连求婚态度也没有,缺乏诚意。

后者这肾亏,从何谈起?

他正要问,门外脚步声嘈嘈。

明决在休息室外敲了几下门,轻声提醒:“季总,会议要开始了,得尽快入席。”

季清和抬腕看了眼时间,回:“知道了。”

沈千盏原先只听见有人说话,并没听清对话内容,见他低头去看手表,才意识到他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

“你先去忙吧。”

季清和颔首,起身后,没立刻挂断视频,边走边道:“忙完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沈千盏本来也没想等,但说实话太伤人,她十分善良地选择了隐瞒:“好。”

话落,她自己也觉得过于冷漠,清了清嗓子,补充一句:“你也是,早点休息。”

季清和莞尔。

他在门后停住脚步。

一门之隔的地方,西装革履的商界大佬们正三两交谈着回到座位。

他握着手机,对沈千盏说了视频挂断前的最后一句话:“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像刚适应恋爱关系,学着相爱的小朋友。”

挂断视频后,沈千盏对着微信对话框发了一会呆。

意外的,她竟然很赞同季清和最后那句总结。

明明两人关系匪浅,在亲密关系里也契合得像是严丝合缝定制生产的,但在恋爱关系上,不知是缺乏经验,还是尚在磨合的原因,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她没这么贱吧!

——

拜季清和这句话的影响,沈千盏今晚入睡得尤为艰难。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从指缝中溜走,她仍是半分睡意也无,精神百倍。

时针已过凌晨。

窗外风起,吹动满枝树叶簌簌作响。

沈千盏抬手遮住眼,卷着被子又往床沿翻了半圈。

混沌丝碌到两点,她再也受不了失眠的折磨,握着手机坐起,给季清和打电话。

电话刚拨出,她留意到时间,立刻掐断,改发文字。

“我今晚想了一下,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谈恋爱。”

她断句,发送,继续编写新的:“我没法跟小女生一样,看着你的时候满眼小星星,对你奉以十二万分的挚爱。”

“也没法三句一撒娇,不是亲亲老公就是亲亲猪猪。对你的爱称,我拼尽全力也只能想到一个‘狗男人’。”

“恋爱还没满一周,我没经验,也不知道我们这样的相处模式是否正常。”

比如季清和出差,她没有任何类似于失落的感受,也不会有他抱砖不抱她的庸人自扰。

又比如恋爱关系中该有的行程报备,她压根就没有报备这个概念。

而恋爱中,“起码恋爱半年才能发生亲密关系”、“可以给他无数次机会但女孩千万不要主动不要勾引”等等禁忌,她在没恋爱前就全踩了……

沈千盏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他那句话发散思维到现在眼下这个局面的,但今晚查阅各类《恋爱教程》《恋爱典籍》后,她突然发现她与季清和的这段关系岌岌可危,每一步都像踏在薄薄的冰面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冰河,凉彻心扉。

——

季清和刚下飞机。

深夜的机场,夜风冷峭,灯光凉淡。眼前似笼了一层雾般,触目所及皆是深夜的萧索。

他迈出舱门,边走边开机。

手机恢复信号的那刻,很短暂的接通了来自沈千盏的电话。

不及他去接听,电话挂断,手机屏幕重新陷入黑暗。

季清和脚步匆匆,很快踏上直梯,往地下停车场行去。

下一秒,微信提示。

震动一声接着一声。

季清和蹙了蹙眉,边解锁屏幕边问站在他身后的明决:“你告诉她我凌晨回来了?”

明决啊了声,有片刻茫然:“我没跟沈制片联系过。”

季清和垂眸,去看微信。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今晚想了一下,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谈恋爱。”

他眉心一沉,整颗心像坠入了无底黑洞,连下落都没发出一丝动静。

明决还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刚抬眼,便见他脸色阴沉,似酝满了风雨雷暴的云层。

他立刻噤声,悄悄的,毫无存在感的,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有预感……沈制片今晚,可能会不太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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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幕

第八十三章

沈千盏发完微信后, 去了趟洗手间。

浴室的隔音效果极差无比,像她高中时期的学生宿舍, 一到夜深人静,就鼾声四起,四面楚歌。隔着一堵墙,让隔壁床位的床友“去吃屎”都能声传到位, 引来一片笑声。

她边洗手, 边对着镜子照了照因熬夜而略显憔悴的脸庞。

水流声顺着水管,滴滴漏漏,在夜半时分如山洪溃堤, 呼啸而下。

隔壁的低语声仿佛轻了些, 隔着墙含糊得像是闷了层棉被的电视机,声音嘈嘈, 却始终听不清内容。

沈千盏关上水,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手指,回到床上。

手机屏幕仍显示着她离开前的页面,一篇发给季清和的,没有重点且不知所云的……小作文。

省电模式下的手机屏,光线黯淡,有些费眼。

她倚着床头,一字一句回顾着自己方才激情澎湃下创作的“恋爱心得”。等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后, 沈千盏险些想给自己来套巨额保险。

她下意识去按撤回,可惜早已过了撤回的时限,来不及了。

沈千盏顿时有些不敢想象季清和第二天一早起来看见这些消息时的脸色。

他会不会误会她想分手?

会不会觉得她事多还矫情?

她轻嘶了声, 忽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正琢磨着如何才能优雅却不失风度地挽救自己这番矫言矫语时,门外脚步声轻响,有人叩门。

沈千盏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吓得陡然一惊,心脏狂跳。

她看了眼屏幕右上方显示的时间——凌晨三点,夜已熟深。

她没出声,等着门外安静。

片刻后,敲门声停下来,屋外静了一瞬,有道清冷的女声,缓缓道:“盏盏,是我。”

——

苏澜漪会出现在这,着实令沈千盏意外。意外到她开门后都忘记了要请她进来说话,就站在门口,与立在走廊灯下披着一身冷肃的苏澜漪四目相对。

苏澜漪倒没介意,她笑了笑,解释道:“我今天刚到。”

“想着你和暂暂都忙,就没麻烦。”话落,她格外自然地往她身后看了眼,问:“季总不在?”

沈千盏刚有温度的心瞬间又坠回了冰窟,她忽然想起,萧盛的《春江》刚刚杀青,苏澜漪出现在这,未必只是一时兴起。

想到萧盛,她心情微妙,连接话都有些心不在焉:“季总出差了,您找他?”

苏澜漪回视着她的目光,半晌才说:“没有,我是来找你的。”顿了顿,她说:“出去走走?楼下的夜宵店好像还没关门。”

她声音轻柔,语气却不容拒绝。

沈千盏也没有驳她的意思,点头答应:“我去换件衣服,稍等。”

——

十分钟后。

两人结伴至酒店楼下的烧烤摊。

夜色已深,烧烤摊上空无一人。只有老板正在清点食材,准备收店。

听见动静,他转身看来,连忙招呼:“这来得够巧,再晚半小时,我这就打烊了。框在那,吃什么自己拿,我给你们烤。”

沈千盏来过几次,轻车熟路。

她还记得苏澜漪忌口羊肉和内脏,挑拣好,递给老板。随即又折去冰柜,拿了两瓶雪啤和北冰洋。

千灯创业之初,苏澜漪事事亲力亲为,赴酒局、见资方、签合同。

沈千盏常常和她一起,前脚刚出酒店迪厅,后脚就进养生粥铺烧烤摊头。

这一次再聚首烧烤,已经间隔数年,时间久远到她都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这一刻,仿佛是有心灵感应般。

苏澜漪支着下巴,闲闲吐出一句:“上一次这么坐着吃烧烤,还是三年前。颁奖典礼一结束,我就拎着小裙子跟你坐在北京的街头吃夜宵。”

沈千盏也回忆了起来:“也是五月,那年的北京比往年都热。”

苏澜漪笑起来,她托腮看着沈千盏,眼睛亮晶晶的:“是啊,除了烧烤,我记得我还点了龙虾。十三香和麻辣的各点了两盆,吃到我裙子上的纽扣都崩了。”

几十万的礼服,纽扣也金贵得不容闪失。

两人当时连满手汤汁油渍都顾不得擦,急急忙忙地凑着头,满地找纽扣。

明明前一天还在节食减肥就为了能穿上这条裙子,精致地走上几分钟的红毯。结果活动一结束,就在街头夜宵摊上暴饮暴食,崩掉塑身的纽扣。

许是这样的反差太大,不知道是谁先笑起来,跟上了发条一样,引得另一个也笑到浑身脱力。找纽扣的事,也不了了之。

后来的几年,沈千盏的记忆中再没出现过这样的画面。

仿佛随着那粒纽扣的分崩离析,她们之间也从那刻起,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她拿起啤酒,举至半空。

苏澜漪含笑,默契地举罐与她轻轻一碰。

嗓子过酒有些刺痛,沈千盏咳了两声,才顺利开口:“我本来想等月底回北京,约你吃饭。”

她一顿,开门见山道:“萧盛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蓬莱辰光撤资,苏澜漪作为千灯的老板,不可能不知道。

沈千盏在听邵愁歇说这件事时,就猜到,她与苏澜漪之间,必有一谈。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是,听说了。”苏澜漪唇边的笑意淡了淡,深看了她两秒,“萧盛心术不正,做错了事,是他活该。你没受伤,我觉得很万幸。”

沈千盏不接话,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和影视城合作的建议是你提的,我一直以为你知情,所以就没拒绝和赵宗晨的合作。”她抿了抿唇,有些无奈:“你也知道,《春江》让千灯亏损严重,我资金周转不济,不得不接受资方递来的橄榄枝,公司才能勉强维系住正常运转,我……”

沈千盏打断她:“苏总,我理解。”

“站在公司决策者的位置上,你的做法无可指摘。我也认为,摒弃偏见,达成共赢才是千灯未来发展的最好方式。你若是真的因为我与蓬莱辰光的私人恩怨,而拒绝合作,我反而无法愧受。所以千灯的任何决策,你都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苏澜漪一哑,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千盏太冷静了,冷静到整个人出离的冷淡,像触摸不到的雾一样,肉眼可见的存在着却又无法触及。

她原本是抱着安抚她的心态来的,按计划,她会先站在沈千盏的立场,与她同仇敌忾,共同讨伐萧盛。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袒露她的无奈,沈千盏有千灯的股份,她也是这场合作的受益者,她不会不理解!

可是,以往每一次都十分见效的解决方式,在今天犹如脱缰之马,完全不受她的掌控。

沈千盏要说的话远没有结束,她咬着吸管,似不经意般提起:“萧盛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苏澜漪静了一瞬,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她的对视:“明天他的辞呈就会递到我面前,我会同意让他离开千灯。”

沈千盏笑了声,笑声发冷。

她应该满足的,她与萧盛的战争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赢得最终胜利,她该满足的。

尤其这一次,连苏澜漪都站在了她这边,她维护她的尊严,维护她的权益,给足了尊重和体面。可沈千盏知道,这只是条件,一个完全不对等不公平的置换条件。

这两年,萧盛与她隔空对擂,苏澜漪并非不知情,这种对立制约的局面甚至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就像君王,把权术玩弄在鼓掌之间。

沈千盏不信她会这么轻易舍弃这枚培养多年终于小有所成的棋子,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枚棋子被舍弃才能换取更大的利益。

什么利益让她愿意牺牲萧盛?

沈千盏想来想去,只有一件:“你是想拿萧盛换我去和蓬莱辰光合作?”

她那晚便猜到了,赵宗晨既然找上门来,那就是余恨未消,想给她吃点苦头。她用萧盛落了他这么大一个面子,他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必在家里气得吃不好睡不着。怎么可能会就此罢手?

瞧,这不就来了?

苏澜漪无声一笑,她支着下巴,像欣赏什么有趣的物件一样,打量着沈千盏:“千盏,你别这么想我。”

她指尖把玩着啤酒罐,声音轻轻的,似安抚般:“我知道你和赵宗晨的关系紧张,两家公司要是合作,摆明了是要献祭你。我从没这么打算,也舍不得你我的友情就这么被断送。”

话落,她眉心微蹙,露出少许忧虑,欲言又止道:“我这趟来,是想和蓬莱辰光修复下关系。再者就是想和季总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办法让千灯先平稳度过这段时间,等《春江》播出,资金回暖,所有问题都不存在了,这不是皆大欢喜?”

她明着出策,实为试探。

眼见着沈千盏的表情从惊愕到不掩讥讽,她掌心微凉,渐渐有些发汗。来时的底气就在沈千盏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如沙漏般,倾覆了个干净。

她心头无端有点发慌,笑容也渐渐无法维持。

良久,就在苏澜漪再也无法忍受这诡异的气氛时,沈千盏抚额,竟笑了起来。

她望着苏澜漪的眼神,从不解到释然,再到冷漠,就像凝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不带一丝感情:“我们就到这吧。”

“这几年就算是还你当初的恩情,我也还得差不多了。”

早在苏澜漪将苏暂安排过来,让她分派些制片任务给苏暂时,沈千盏就有所察觉。苏澜漪对她,恐怕早已起了取代之心。

想把你和时间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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