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少顷,季清和移开视线,低不可闻地笑了声,问:“萧制片与苏总交情不浅吧?”

“恋爱关系?”他眸色幽深,虽是询问,语气却无比笃定。

萧盛心一沉,抿唇看他。

季清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不以为意。

甚至,他连眼神都吝啬于在他身上停留,低头整理袖扣。

他头顶有一小片水晶灯折射出的弧光, 光线璀璨明亮,将壁影的暗纹辉映得纹理毕现。

——

饭厅的大门轻轻开合数次,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缓缓步入传菜间。

须臾,餐饮部来上菜的传菜员压低了声,问:“菜怎么都不上?”

“嘘”声后,里头窸窸窣窣一阵拉扯,似一场博弈般,谁占上风便由谁主导战场。

沈千盏意外自己此刻竟然还有心思去揣测传菜间里发生的情况,但内心仍有一片空地,留给了自己发呆。

她忽然觉得,生活之所以是生活,是因为它每分每秒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在按着自己的剧本出演着这部名为《人生》的舞台剧。

她不在上帝视角,所以看不清自己前路还会遇到多少障碍与麻烦,也无法换位思考对方的思维逻辑与迷惑行为。可一旦人生迈过这个阶段,再回顾——这幕戏里,除了群演和配角,就只剩下满幕的戏剧性与荒诞。

可能年纪大了,考虑事情真的会佛性不少。

今晚这事,如果是几年前的沈千盏遇上,不说喊打喊杀,仗势欺人是必不可少的。萧盛想全须全尾的走出这扇门?

门都没有。

沈千盏垂眸,看向季清和。

她这个角度,居高临下。能清晰看见灯光投落的暗影交汇在他的眼睫与鼻梁处,他的眼窝深邃,眉尾眼角的暗影幽沉,像折戟沉沙的刀斧,将他的轮廓勾勒得立体又清晰。

他似压根没察觉四面传来的窥视,慢条斯理地翻折起袖口,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

那腕上,佩戴着一只深灰色金属质感的机械表,表带环环相扣,表盘微凸,弧面下是不加修饰的精细齿轮,正以机芯为轴,一轮一齿,无缝吻合,按部就班的顺时针旋转着。

季清和虽有佩戴手表的习惯,但经常一天几换。

沈千盏起初还不掩惊艳,一只只欣赏,时间久了以后,渐渐麻木。即使知道他一块表能顶北京一套房,都掀不起什么兴趣把玩了。

但这只极具工业风的硬核手表,她却从未见过。整块表像完全透明立体的机械枢纽,所有的齿轮、螺丝全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运转着,既精巧又似缩小版的时间之轮,极其别致。

——

萧盛的关注点却与沈千盏完全不同,他没去欣赏这只手表巧夺天工的技艺,他所看见的,只有手表弧面上清晰可见的不终岁Logo。

他瞳距微缩,盯着那只表凝神看了数秒。

不终岁作为世界级的奢侈品,与成熟的一线品牌相比,还是稍显年轻。从站稳脚跟,到打开国内市场,占额比重仍与一线大牌相距甚远。

甚至,不终岁最先打入国内市场的,并非它旗下的高定、彩妆与珠宝,而是它的腕表系列。

几年前,不终岁的钟表品牌在全球发布了一支概念宣传片。除旗下各大热销腕表外,还展示了极具收藏价值的古典藏钟。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这款纯手工的机械表。

这款手表,因独特的设计风格与昂贵的造价,瞬间风靡,成为了所有男人的Dream Watch。

可惜,不终岁最终并未出售这款手表。

它在出征数项设计大赛后,以弧面镶嵌不终岁的浮雕Logo落幕,退出了世界舞台。此后再有它的报道,全在验证它的佩戴者身份。

如今,它的存在仅象征着一个身份——不终岁钟表品牌创始者。

顷刻间,有关季清和身份的猜想全部得到了证实。

萧盛瞬间唇色发白,后背冷汗不止。

去年《春江》开机,他坐镇剧组,辗转于各大影视城拍摄地,鲜少回京。连年终时的电影节、颁奖典礼及千灯年会都没回去参与,只录了段剧组花絮和祝福视频发回北京。

《春江》是千灯影业的重点项目,萧盛有心靠它立起门户,与沈千盏打擂台,用了十二万分的心去盯进度。

这期间,既有他屏蔽了京圈花边消息闭门造车的原因,也有他远在南方消息闭塞的缘故。

与沈千盏有关的动态,不是她拉到了不终岁的独家投资,与不终岁钟表品牌联合制片出品献礼剧,就是她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请到了久未出山的大编剧江倦山,还签约了导演圈新晋的黑马邵愁歇,共同执刀创作。

而剧组的豪华配置,更是让《时间》有望与《春江》共同角逐明年电视节最佳电视剧作品的传言喧嚣尘上。

这桩桩件件,都令萧盛心生不悦,心中阴暗疯涨。

此时《春江》的拍摄先遭瓶颈,再遇雪灾,被沈千盏追赶甚至超越的压力令他无心旁顾,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她和不终岁执行总裁的那段风流韵事。一心期盼着《春江》能够度过难关,尽快杀青进入后期,好先一步争取到千灯的宣传资源与费用,放手一搏。

然而,急功近利,低估对手的后果,只这一次,便让他坠入深谷万劫不复。

沈千盏身边的这个男人,何止是区区顾问,他身后那一整座镶金砌玉的王国,是寻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与地位。无论是谁,都要避其锋芒,退让三分。

他倒好,借沈千盏去邀功讨赏,直接将这两位祖宗得罪得一干二净。

正僵持间,萧盛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声震动,有来电提醒。

饭厅内瞬间安静得犹如时间停摆,钟表定格,只余手机振动时摩擦玻璃桌面的哧哧声,反复的,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只喧嚷的手机。

——会在这个敏感时间内打进来的电话,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

沈千盏微扯唇角,露出个极为讽刺的笑容。

她倒没太生气,见惯了这个圈子的阴私与黑暗,萧盛这点手段在她看来,算不了什么。既然他没能得逞,等着他的又何止她那点不痛不痒的奚落与嘲讽。今晚过后,若无贵人相助,萧盛怕是要在这个圈子里查无此人了。

她拎起包,目光自上而下将萧盛审视了一遍:“以后我和萧制片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道吧。”

“今晚,就恕难奉陪了。”

——

沈千盏走后,陆续的,有人相继离席。

乔昕草履虫大的胆子都快吓破了,她看了眼还不打算离开的苏暂,悄悄的,拽了下他的袖子。

见他没反应,她大着胆子,又拽了一下,小声提醒:“走啊!”

盏姐都走了,你还留着吃饭呢?

苏暂无动于衷。

他始终看着萧盛,一言不发。

乔昕索性放弃。

她入职千灯后一直跟着沈千盏,立场自不用说。

苏暂却不同,他是千灯的太子爷,说得现实点,沈千盏和萧盛都是为千灯为苏家工作的。他虽不在高层,也不是领导,但出身早已决定一切,没必要跟她这种底层小民工一起站队搞派系。

道理乔昕都懂,可情绪就是难以控制。

她早就猜到萧盛没存好心,但也不想两人今晚会闹成这样,一下将现实的伪装撕了个粉碎。

她跺了跺脚,有些气急:“那我先走了。”

话落,她起身要走。

不料,乔昕才刚站起,就被苏暂反手握住手腕,强行扣回座位。

他看都没看错愕的乔昕的一眼,开口道:“在我姐姐眼里,我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公司里,所有同事客客气气地叫我一声小苏总,但我知道,他们心里谁也瞧不上我,觉得我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我以前的确不学无术,整日招猫逗狗,沈制片也是真的嫌弃我。但这么多年,只有她毫不吝啬的指点教导,让我渐渐能够抬起头来。我一直不明白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心眼小得跟针似的,成天针对一个女人,也不知道你对她怎么就有那么深的敌意。她一没动过你的蛋糕,二没不正当竞争,你却心胸狭隘到把她推给那些不知道什么底细的男人。你还是个人吗?”

乔昕目瞪口呆。

她望了眼脸色无比灰败的萧盛,又看了看仿佛在高光粉里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苏暂,一颗小芳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今天的事,你自己跟我姐坦白吧。千灯不欢迎心术不正的员工,我家也不会欢迎你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男人。不管你跟我姐是什么关系,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我爸妈把她嫁给你。”

既已撕破脸,苏暂也懒得再维持表面的客气友好。如行风带电般,脚下步伐迈得又快又急,很快拎着乔昕走出饭厅。

头也不回的走至拐角后,苏暂握住乔昕手腕的气劲一松,转头问她:“怎么样,我发挥得还算出色吧?是不是很有男子气概?”

乔昕一噎。

一时半会的,竟回答不上来。

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默然了半天没说话。

苏暂看了她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盏姐的心理承受能力再来十个萧盛都没问题。你忘了她当初怎么暴打金主爸爸的咸猪手了?”

“你放心,我就给他三天时间,他要是不主动跟我姐坦白,我就去告御状。”

乔昕摇摇头。

她想说“没用的,别说事没发生,就算发生了,苏总也不见得会严惩萧盛”,这些事太司空见惯了,以苏总的立场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别影响到公司的名誉和口碑。

最后委屈的妥协的,只会是沈千盏,不会有例外。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仰脸露出个笑:“我不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北·玛丽苏·倾:今天也是走剧情的一天~

晚点还有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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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幕(二更)

第八十章

沈千盏走出饭厅后, 没立刻离开。

她沿着走廊,一路走至酒店的后花园。

季春洱湾的花园常年提供草坪婚礼或户外发布会的业务, 所以一年四季都有专业的园艺师精心打理。

五月,正值春末夏初,季节交汇。花园里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夜灯下虽无法窥其原貌, 但凭晚风徐徐送来的沁鼻花香, 也足以勾勒出一副百花怒放的春日宴景。

沈千盏没走太远。

她在花坛边站了站,给自己留出空间想事情。

季清和极少干预她的工作,除非他认为她没有能力自行处理, 否则他总会留有余地, 克制尊重。反之,沈千盏也不会妄加干涉他的决定和自由。

这一点, 一直是他们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方才,季清和说了两句话。

一句问萧盛:“萧制片与苏总交情不浅吧?”

另一句问:“恋爱关系?”

季清和很少关心他人私事,对八卦更不乐衷。

无缘无故的,他不会当众提起这件事。

沈千盏不傻,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季清和这两句话看似在质问萧盛,其实是说给她听的——他在告诉她,萧盛与苏澜漪有很深的私人关系。

出于她对苏澜漪的了解, 这两人的私人关系秘而不宣,很可能不是正经的恋爱关系,而是搬不上台面的潜规则。

这件事, 除了让她再一次感叹苏澜漪看男人的眼光不行外,好像也没别的用处。

她在意的,是苏澜漪明知无锡影视城的控股方是蓬莱辰光影业,仍选择继续签约的用意。

她与蓬莱辰光的私仇,苏暂不知道情有可原,但苏澜漪是了解当年事情始末的见证人之一,她不可能不知道。

这几年,她与苏澜漪关系渐差。

表面上,苏澜漪仍是事事倚重她的伯乐。而她也是忠心不二,历经风浪仍坚定选择苏澜漪的良臣忠将。可只有沈千盏自己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就像被白蚁筑巢的堤坝,早已出现裂缝,垮堤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不是没想过去修复,但两人的友情本就建立在苏澜漪施恩的基础上。她有想法,又不愿意沟通,任沈千盏如何努力也只是单方面的徒劳,根本无计可施。

沈千盏唇干舌燥。

无端的焦虑令她心头烦躁,胸腔内似有一把从干柴中挑起的火星,逐渐燎原。

她忽然有些想念萧盛递来她却没接的那根烟。

虽解不了渴,但好歹能救救火。

——

沈千盏在花坛旁站了不过片刻,便小腿酸乏,脚踝微微刺痒。

耳边的蚊虫蝇类也随着夜幕的降临逐渐增多。

沈千盏没打算舍身饲蚊,刚准备要走,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它主人惯有的清冷作风,行风踏云。不过片刻,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一来,温度骤降,夜色朦寐。

迎面的风也捎上了些许冷意,她鼻尖嗅到的和唇上尝到的全是他披在肩上的夜风冷香,淡如松竹,又浓如皎月。

在看见他的同时,沈千盏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似被无声抚慰了一般,一下沉回原处。

沈千盏眨了眨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眉眼深邃,目光幽沉,与她此刻有些许茫然的眼神不同,他的眼神坚定,从照面起便从上至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

沈千盏被他审视的有些不自在,问他:“你看什么?”

“看看哭了没。”季清和唇角轻抿,曲指轻弹了下她额头:“不看手机?找了你半天。”

沈千盏后知后觉地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数个未接来电与微信消息整整齐齐排了一列。

下午从机场回剧组酒店,沈千盏用手机浏览文件,怕打扰季清和与明决,就调整了静音模式。谁料,这一调她就忘了再调整回来。

沈千盏自觉理亏,清了清嗓子,说:“一般剧本都这样写,主角一有事就手机没电或静音,反正不会被轻易找到。”

季清和挑眉,显然不接受这套说辞。

她转移话题:“明决呢?”

“在后面。”季清和顿了顿,说:“你现在要是比较想见他,我去换他过来。”

沈千盏哪敢。

自打季清和拥有合法合理的睡觉权后,气场之跋扈,动不动睡觉威胁。

她身娇体弱的,哪经受得起日日无情鞭挞。

她假装没听见,又问:“苏暂和乔昕呢?”

“让明决先送走了。”季清和的手滑下去,牵住她:“陪我走走?”

沈千盏想了想:“也好。”

回剧组后人多眼杂,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跟扫雷一样,时刻盯着她。

两人踏着鹅卵石铺筑的小路,从草坪走入天鹅湖的河边栈道。

栈道五米一列路灯,灯光昏暗,仅供照明。

沈千盏被他牵着,一路走至湖心半岛。半岛没有路灯,只有数排缠绕在木桩护栏上的星星灯,一闪一闪,像流星般,接纵划破黑暗。

沈千盏觉得这里氛围挺好,凭栏眺望了一眼漆黑的湖面,刚要转身,季清和已从身后拥上来,将她抱进怀里。

她心口一悬,对这样陌生的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悸动与喜欢。

酝酿了一路的问题,也自然而来的,被她问出口:“你什么时候知道萧盛和苏澜漪在恋爱的?”

“恋爱?”他嗤之以鼻:“不是恋爱。”

萧盛是她同事,苏澜漪是她老板。席上又有她的下属和苏暂这个关系复杂的,他不好当众说得太直接露骨,这才用“恋爱关系”稍作粉饰,给几人留足了面子。

至于什么时候知道的,说来话长。

季清和斟酌了下用词,说:“拿到策划案后。”

策划案?

沈千盏一顿,试探道:“我给季老先生的那份策划案?”

季清和点头。

他下巴摩挲了下她头顶,低声说:“我习惯做计划,也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当时除了考虑怎么顺理成章地融入你生活外,还顺便调查了下你的朋友圈。”

沈千盏语气阴森:“顺便调查?你不觉得这个行为会冒犯到我吗?”

“是冒犯了。”他似乎在笑,声音低沉,胸腔微振:“如果你不问,我原本打算让你这辈子都不知道。”

沈千盏:“……”

他还挺理直气壮?

“开个玩笑。”季清和收敛笑意,认真道:“我花了点时间找我们生活的交集点,了解你的生活圈和工作圈必不可免。你如果要花不必要的时间生气,我尊重你。”

沈千盏被他噎得答不上话。

他都说生气是“花不必要的时间”了,那她到底还能不能生气了?

况且,这是尊重她的态度?

以季清和的谋略和走一步算三步的阴险,他俩这辈子可能都吵不起来,只有她单方面被虐杀反杀翻来覆去杀。

无一例外。

沈千盏平复了下情绪,问:“所以你认识我之前,就知道苏澜漪和萧盛有不正当关系了?”

季清和从她这句完全不加掩饰的话里分析得出——好,哄过去了。

他莞尔,声调微扬:“算是。”

“确认是在北京,我和明决都见到过苏澜漪喝多了被萧盛接走。当时好奇,多看了两眼。”他一顿,言尽于此,没再继续往下说。

沈千盏意会。

又问:“你今晚特意当众提起,除了点醒我,还有什么是我忽略的?”

这题季清和就不需要考虑太久:“当众比较坦荡,我向来不喜欢背后论人长短。”

沈千盏忍不住挑了挑眉,显然是不信季清和的目的就这么简单。

不过她向来公平,季清和解答了她的疑惑,她也不吝于交代今晚任谁看都觉得是她突然发作的冲突。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沈千盏顿了顿,转身看向他:“你听到的是上半部,其实还有下半部。”

“萧盛口中的赵总是蓬莱辰光的董事之一,有实权。我被骗的那个项目,他是出品方之一。当年蓬莱辰光谋求转型,搭上了我的老东家。但当时的蓬莱辰光,实力不济,无法负担起巨额的投资费用。正好我辞职单干,渣男以我老东家的名义替我谈下了蓬莱辰光的投资。他把我和赵总都蒙在鼓里,我以为赵总是我的伯乐,看重我的项目与能力。赵总却以为我的工作室是挂靠在老东家名下的子公司,否则当时他是不会同意投资的。”

季清和整理了下思路,问:“你在老东家任职时接触过蓬莱辰光,所以,阴差阳错?他没怀疑自己上当了,你也以为他是单纯欣赏你。”

沈千盏苦笑:“是。”

“剧本前十集定下终稿后,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同一时间去接触了演员。蓬莱辰光的第一笔投资在签约演员前落实到公账,起初账面简单,收支一目了然。当时除了剧组工作人员的费用和租用拍摄器材的支出,也就租赁场地占了大头。”

“公司的财务是随机招聘的,我起先并不知道财务早和他暗中勾结。剧组开机当天,蓬莱辰光就按之前合同谈好的那样,把剩余的资金一步到位,全打入公账。”

“开机后,资金流水庞杂。剧务要钱订盒饭、剧组的车要吃油、演员出行需要报销车马费,剧本也是按集支付酬金,其他服装、宣发等林林总总又要支出数十万。等我发现资金被卷跑后,报警已经来不及了。”

“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我,出账审计也是我自己同意的,除了财务被收监,被卷走的钱很难再追回。”

沈千盏第一次当独立制片人,本就焦头烂额。

身边又有个她认为可信的人从旁协助,她便渐渐放低了戒心。

后来剧组顺利开机,她就像看到了曙光,沉浸在自己为自己营造出的虚拟美好中,完全丧失了危机意识。

再加上她第一次开公司,经验不足,对财务盲目信任。

会跌这么一大跤,也不完全怪别人。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出事后,赵总得知被骗,逼我还钱。”

那个情况下,沈千盏其实很能理解赵总的心情。

公司想转型想突破想赚钱,孤注一掷来了北京谋求发展,结果制片人伙同导演在开机当天把钱全部卷走了,无论换做是谁,都很难接受吧?

所以,即使沈千盏当时丧得像条犬样,也不得不站出来,收拾她面前的烂摊子。

“我用身边仅剩的钱,遣散剧组,打了欠条。租用的拍摄场地不退钱,我就住在摄影棚里。赵总找过来几次,起初我们还能坐下来和平协商,几次后,他发现我是真的还不上钱后,再没耐心和我虚耗。”

“他是痞子地流出身,做事不计后果,什么龌龊手段都会上一点。刚开始还只是带人来恐吓,渐渐的,事态发展开始失控,他查到我父母的地址和联络方式,开始威胁我再不补上窟窿就去骚扰我的父母。”

她打过欠条,报过警,被赵宗晨折磨到神经衰弱,夜不能寐。

什么方法都想了,可是无论做什么,她短期内都无法立刻还上这么大一笔资金。

“后来摄影棚的租期到期,我搬回出租屋。赵宗晨可能是发现我其实也可以逃跑,也可能是他的耐心耗尽了,忽然改了主意,威逼利诱,让我去卖身还钱。他说他认识不少上流阶层的大佬,就喜欢走投无路的小白花,我花点心思,没准三年内就能把钱还上了。”

她语气冷静,声音平稳,像在描述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季总的反应不太符合人设,稍作修改,深化了下灯姐的过去。

*

安利下基友的古言~

这本书简直写到我心坎里去了!

《浮锦(双重生)》——

宋星遥十五岁遇林宴,曲江畔一眼入心,追追跑跑三年,十八岁终嫁他为妻。

她以为自己得偿所愿,往后余生必能执手相守,怎知……

林宴有妹名晚,他为林晚踏得刀山,涉得火海,抛得妻室。

往后七年,宋星遥与他终成怨偶。

宫变那日,她被绑至殿中为质,逼他退兵,却被一箭穿心。

林家以她性命换得一门荣显,林晚终以太后之名垂帘摄政。

林宴心中所思所念所记,始终只有这个爱之不得,又被他亲手送入宫中的妹妹。

宋星遥这一世,止于二十五岁。

若能重来,与君不逢。

却不想,他亦归来。

超级好看,入坑不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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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幕

第八十一章

但, 怎么可能真的无关?

那段经历于沈千盏而言,就像行走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是煎熬。

“我没答应。”她抬眼,目光平静,道:“我之前忍受赵宗晨的骚扰和威胁,是因为我相信冤有头债有主, 人一定能找回来, 我的人生还有希望。但慢慢的,好像也能接受他不会再回来这件事。”

人一旦接受现实后,便会开始谋求出路。

摆在沈千盏面前的, 总共两条路。要么自寻死路, 自甘堕落;要么尸山火海,涅槃重生。

她没再坐以待毙, 赵宗晨再一次寻上门时,她签了份对赌协议。

“我租的房子在三十九楼,对赌协议是我坐在窗口和赵宗晨谈的。我告诉他,要么给我时间,我到期还钱。要么我今天从这跳下去,他什么也拿不到。仇,就是那个时候结下的。”

她恶心赵宗晨不把女人当人看的交易行为,也恶心他三番五次的言语逼迫和人身威胁, 更不齿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至于赵宗晨,早在沈千盏的空瓶子剧组卷走他的钱时, 就恨她入骨。

她那时拿捏他不敢真的闹出人命,将赵宗晨逼得险些狗急跳墙。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沈千盏至今都还记得。

即使后来沈千盏完成对赌,连本带利的还清了欠债,她与赵宗晨之间的仇怨仍是无解。

蓬莱辰光的老总曾看在苏澜漪的面子上,当和事佬,出面调解。可惜,沈千盏不愿意领情,赵宗晨也不愿意拉下这个脸,最后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季清和没立刻接话。

他双手托着沈千盏,将她抱坐在栏杆上。

她的脚边是一闪一闪的星星灯,她的眼睛也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如点亮的萤火,一明一灭。

他低头吻她眉心:“都过去了。”

话落,又去吻她的眼睛。

她眼皮颤抖着,微微发烫。

他停留数秒,顺着她的鼻梁去吻鼻尖,再是嘴唇。

她的嘴唇干燥,被夜风吹得微带凉意。

他吮着她的上唇,辗转着,流连着,将她吻得微微发烫。

季清和的人生,虽说有些枯燥,但顺风顺水,至今未遭遇太多坎坷。

他不必为钱财发愁,遇事也有能力解决,比起毕业后就结婚生子循规蹈矩的领着工资守着妻子日过一日的常人,他甚至更幸运一些。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与事业,取舍随心,从容散漫。

这辈子遇到过最棘手的,也就沈千盏。

他很难想象,沈千盏在那个阅历尚浅的年纪,是怎么孤身挺过永无继日的黑暗,逐光而行。

他所能说的言语都太过单薄,远远不及她经受的万分之一。

——

沈千盏极少提到过去。

这段过往比起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更令她不齿。

就像存在于光与暗交汇的灰色地带,没人知道,她曾到过多深的黑暗之地,又经历过怎样的绝望。也没人知道,她穿过那片黑暗,重新回到人世,又花了多久多久。

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她向季清和坦诚,也是因为她突然有一个猜测:“我今晚晾了萧盛,这事可能不会就这么善了。”

无锡影视城是赵宗晨的地盘,只怕今晚过后,她少不得得提防他暗中下黑手。

“也没准。”季清和的脸色有些冷,目光落在湖心的某处虚空,四两拨千斤道:“他未必敢。”

“赵宗晨之前敢这么对你,是看你年纪小,好糊弄。他这种性子,手里肯定有本烂账,我让明决去查了给你。我在这,你用不着忌惮别的男人。”

沈千盏一怔,喜笑颜开:“季总,您这解决方式,过于熟练了。”

季清和见她笑了,也跟着勾了勾唇角,“这世上大多事能用钱解决,钱不行,那就权势。”

想把你和时间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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