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苏暂把那部未播先火的古装权谋《凤还朝》的热度往沈千盏面前一放,不满道:“虽然向浅浅离开千灯能有好资源我挺欣慰的,但怎么看着就那么来气呢?”

“正常。”沈千盏眯着眼修指甲:“我这么大度的人也来气,何况你这修炼没到家的。”

苏暂上面有个苏澜漪,消息灵通,闻言跟嗅着味的苍蝇似的,凑上来:“你来气应该不止为了简芯吧?”

沈千盏觑他一眼,不接茬:“你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说来听听?”

“我就知道向浅浅能和千灯和平解约全因为季总,我问我姐她说我是小孩让我别掺和,一字没透露。”苏暂心里藏不住事,话一多,就什么都往外抖:“前两天,我姐和季总他们一起吃了个饭。向浅浅也来了,把我姐膈应得饭吃了一半就走了。”

沈千盏手里的小锉刀一深,指甲磨平了一半。

她盯着看了会,越看越碍眼,干脆拿指甲剪把修坏的指甲一口气剪了个干净。

等剪完,沈千盏的理智才回过神。

她看着秃了一只破坏队形的指甲,欲哭无泪。

邪了门了,季清和和谁吃饭关她屁事,她瞎激动个什么劲?

话是这么说,晚上沈千盏修完指甲回家,在停车场看见季清和时,她的小心肝无比诚实地颤抖了一下。

既有些意外,又有些她也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发酵。

沈千盏停好车,走到他面前的那几步内,将他的来意都估测了一遍。但所有猜测在看到他季清和从车里拎出保温盒的刹那,全都碎回灰烬。

她脸上的表情裂了裂,语气没能掩饰好,透出几分错愕:“来还保温盒的?”

季清和抽出插在西裤兜里的手,轻抬了抬镜梁:“很意外?”

是有点。

不过实话肯定是不能直接说的,沈千盏稍作修饰:“我那天也是开玩笑的,而且你亲自送回来……”她点到即止,很恰到好处地露出个窘迫的笑容。完全不像是那天质问季清和家大业大却连个保温盒都要私吞的人。

可等沈千盏拎过保温杯的刹那,那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忍不住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里面有东西?”

“佛跳墙。”季清和抬腕看了眼时间,对她的下班时间似有质疑:“今天加班了?”

沈千盏没好意思说自己下班去美甲店修指甲了,嗓音微淡:“没,回来迟了。”

季清和没查她岗的道理,微微颔首:“替我转达对伯母的谢意。”

他这么客气,沈千盏有些不适应,她试探着问道:“你吃饭了吗?要不上我家一起吃点?”

季清和犹豫了一瞬。

他犹豫的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像提线木偶的那根弦,将沈千盏的心悬在半空惴惴不安,既不让她放下,也不让她踏实。

眼看着她耐心耗尽即将变卦,他才不疾不徐婉拒道:“今天还是不打扰了。”

沈千盏一口气松了松,也不知道被自己悬于一线的那块石头是沉了还是仍堵在胸口,她点点头,等他先提告辞。

季清和在短暂停顿后,似不经意般,提道:“我听斐医生说手术安排在明天。”

“是。”保温盒单手拎着有些沉,沈千盏用另一只手托底,说:“我妈想去陪着,我明天还要送她过去。”

“心脏外科手术比较精细,手术时间会比较久。”季清和语气寻常,闲闲道:“术后修复漫长,出院后得精心养着。”

沈千盏对这方面没了解,只作点头:“多谢季总提醒。”一句话将刚缓和拉近的氛围一下又推远了。

季清和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说:“私下不用叫我季总。”

来了来了。

小言桥段内以改称呼拉近关系桥段来了!

沈千盏内心汹涌,表面平静:“好,听您的。”

这句话表面看着是同意妥协,其实跟长刺的根茎一样,谁碰谁扎。

偏偏这刺又是软的,只扎疼人,不扎出血。

季清和轻挑了挑眉,也没勉强:“随便你。”

他抬腕,又看了眼时间:“晚点还有事,先走了?”

后半句他带了点尾音,听着像在询问她的意思。

“好。”

沈千盏看了眼他脚边,车轮上的积雪化了水,湿漉漉地汇聚成一滩。

不知道季清和在这里等了她多久。

她恻隐心起,手先于脑子反应,上前叩了叩车窗:“季清和。”

驾驶座那侧的车窗降下,季清和曲肘挎在车窗上,似笑非笑:“我刚还在想,你会什么时候叫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错误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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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幕

第四十二章

沈千盏叫住季清和时, 并不知道自己要和他说些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想起刚才的那瞬心软, 抿了抿唇,说:“既然遇到了,想问问你周四有没有空。大纲初稿定了,你有空的话可以来千灯一起听听。”

“好。”季清和答应了一声, 仍旧看着她。

沈千盏也觉得自己叫住他就为了说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她想了想,说:“月中我想去你工作室拍几组图,江老师和林翘对钟表修复方面了解不多, 写剧集会有技术上的困难……”

季清和打断她:“拍图是为了方便他们了解?”

沈千盏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是啊。”

“四合院的工作室可以长期对他们开放, 孟忘舟在那,他虽然不精通修复, 但如果只是讲解基础的理论知识,他没有问题。”季清和清了清嗓子,说:“我以为你拍照是为了提供给美工组。”

沈千盏没想到他考虑得这么远:“以后肯定也需要,我没接触过除你以外更专业的宫廷钟表修复师。剧组的道具和场地布置估计很大一部分会按照你的工作室做创意。”

季清和点头,对她的安排没意见。

聊到这,话题终止。

沈千盏松了口气,退后两步:“行,那……先聊到这, 下回见面再细谈。”

停车场内有不知是警报器还是监测器的声音尖锐又低促地响了一声。

季清和循声看了眼,忽然问:“小区物业会安排保安夜间巡逻?”

沈千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视线停留的地方是一处暗门, 紧邻楼道及储藏室。以前用来囤积装修废料,什么板材钉子油漆桶都统一丢弃在这,由物业安排清洁车处理。

后来入住的业主越来越多,投诉和意见也越来越大。物业清理了这一片的废料垃圾后,这道暗门始终空着。

“可以建议物业在这一片装个监控。”他收回拄在车窗上的手,示意:“你先上去。”

沈千盏被他这一句提醒说得后颈有些凉,没推诿,留了句“那你路上小心”,先一步穿过楼道口进了电梯。

——

老沈夫妇在等她开饭。

沈千盏将保温盒里的佛跳墙盛出来,分了三碗,人手一份。

自打沈千盏年后复工,她时常往家里捎带些酱牛肉小竹笋等配菜加餐。所以沈母起初没往季清和那想,直到尝到了佛跳墙里的鱼翅,她才疑惑的嗯了声:“这不是粉丝啊,鱼翅吧?”

老沈附和:“是鱼翅,这盅佛跳墙用料高级,不像是灯灯在路边摊打包的,尝着像上次在广州宾馆花五百多吃的那碗。”

广州两个字触到沈母的反跳神经,她脸上忽然浮现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小季送过来的吧?”也不用沈千盏确认,沈母接着道:“我看那孩子有礼有节,行事大度,蛮好的。”

她用手肘碰了碰光吃不说话的沈千盏:“小季性格怎么样?”

沈千盏一听这熟悉的开场白就头疼:“他是项目的投资方,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我哪知道他性格怎么样?”

原先老沈没打算掺和进母女俩的对话,一看沈千盏撇得干干净净的态度,他骨子里的较真,叛逆了:“我瞧你和小季不像是说不上几句话的关系。”

“你妈说的话你听一半就行,爸爸相信你有判断力。但小季进退有度,行为举止谦逊礼貌,又懂投其所好,你无论是什么想法,都要慎重思考,别互相耽误。”

老沈说话中肯,沈千盏把这话往心里过了过,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姥爷手术怎么说?”

见她不愿意深聊,老沈也没强求,顺着她的话就转移了话题。

等饭毕,老沈借口扔垃圾,在小区里走了一圈,顺便给苏暂发消息:“苏小友,伯父有一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苏暂对论人长短无比感兴趣,秒回:“伯父你问。”

老沈说:“我家灯灯和小季的关系有点紧张,他们之前发生过矛盾?”

苏暂的脑子直通天路,他想了想,回:“没有的事,伯父您跟伯母别操心他俩,迟早的事。”

老沈:“!!!”他原先没想知道这个!

——

第二天一早,沈千盏请了半天假,将老沈夫妇送到医院。

她帮着跑了一上午的缴费和取报告单,午饭后,先回公司上班。

下午两点左右,江倦山如约交了剧本大纲。

沈千盏特意占了间小会议室,叫上苏暂和乔昕,三人围读。

献礼剧的剧名由江倦山暂定为《时间》,他主写大纲,林翘分写人设及小结。

沈千盏对这份初版大纲十分满意,批注了少许意见后,当天做了修改反馈。做完这些,她提前下班,去医院看看情况。

心脏搭桥手术要三五个小时,按理说下午四点手术就能结束,但整个下午,沈千盏的手机安安静静,既没有工作联系也没有老沈夫妻发来的任何消息。

她赶在下班高峰期前到了医院,提前通知了老沈夫妇后,先去停车。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有三层之深,车位紧张,靠着电梯间楼梯口的热门车位始终被占据。沈千盏在偌大的停车场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在地下二层的偏远角落找到车位。

她的方向感不算太好,遇到没有指示牌的偌大空间,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更遑论,医院每个部门通道交错,她在地下迷宫穿梭了将近半小时才从地面一层的急诊室出口走出来。

信号仿佛石沉大海的手机终于有了声音,嗡嗡的震动声里,她边掀开帘子边接起电话。

意外的,是一道低沉熟悉的男声:“迷路了?”

她耳边是嘈杂得分不清声源的急诊室背景,季清和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框裱过的油画,被镀了一层蜡影。

她下意识看了眼来电显示:“季清和?”

“是我。”季清和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俯视广场:“我听伯母说你半小时前就过来了。”

“我没找到出口。”沈千盏疾步走出急诊室,迈入回廊。

回廊两侧空旷,没有指示牌也没有经过的医生护士,她声音不免有些急切:“我不知道自己在哪。”

季清和回忆着刚才听到的背景声,边转身下楼边问:“你在门诊还是急诊室?”

“急诊室。”沈千盏终于看到了急诊科室旁的发热门诊与犬伤门诊:“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听见电话那端,他似笑了笑,几分无奈:“你完全走反了。”

沈千盏顿觉喉咙微哽。

走反了……?

“你站那别动,我来找你。”季清和说完,挂了电话。

沈千盏看了眼手机屏幕,通话结束后屏幕由亮转暗,光线渐沉。

她忽的心漏跳了一拍,那些没问出口的“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对医院这么熟悉”全都散在了飘着小雪的空气里。

沈千盏刚来北京那两年,对下雪总有特别的情怀。初雪会去故宫赏雪,游客扛着□□短炮一通拍照,她就坐在钟表馆对面的椅子上,缩着脖子揣着手,坐半天。

风大雪凉,鼻子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冷。

后来遇见连前任都不算的渣男,他开车带她驰骋京郊。那么冷的天,车窗全开,她伸手就能兜住雪花,又冷又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后来生活被磨灭了热情,下雪也引不起她的悸动。

她只会抱怨雪下的太大影响拍摄进度,偶尔生活有热情时,在雪天热壶酒,坐在临时搭的摄影棚里看拍摄。

但已经很久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觉得雪有温度了。

——

沈千盏等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内,发热门诊进了一对母女,女孩还小,身高刚及母亲腰高。一张脸烧得跺红,被母亲牢牢牵着手,一步一步踏着积雪,走得头重脚轻又认真专注。

她看着这对母女进了发热门诊,量了体温后出门缴费。

发热门诊与急诊室相邻,缴费在急诊室的挂号柜台。

沈千盏看着这对母女穿过回廊,左转停留了一瞬,她视线跟着看过去,这时才看见墙角有个立柱指示牌,墙面上挂了铝制的位置示意图,从急诊、门诊到住院部等一个个地标都做了红星标注。

全因她刚才接电话时一直背对着墙面,忽略了。

沈千盏不免有些脸热,她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沿着屋檐踱步过去。

急诊室位于医院的西北角,另开了一道侧门,方便救护车进出。

沈千盏在地下车库时,横穿了半个医院。停车那会就已偏离了正确出口,这才导致她迷失方向,越走越远。

她仰着头研究了会,刚弄明白自己要穿过花坛才能找到门诊部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她转头看去。

季清和撑伞而来。

他一手收在大衣兜里,一手撑着伞,步伐迈得又沉又稳,不疾不徐。

那把伞有些眼熟,大年初三的那天下午,季清和也是这样撑着伞,将她从茶苑包厢送至停车场。

漆黑的伞面上,有三两雪花堆在伞顶。随着他的走动,雪水渐渐融化,沿着伞骨一滴滴地往下坠。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抬伞柄,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眼毫无预兆地与她对视个正着。

不知是不是沈千盏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他眉目间的冷冽微融,双眉舒展,有不同平时的清冷,带了点暖意,有松冷淡香弥漫在空气中微醺的触感。

沈千盏默默咽了咽口水。

靠,又是为了美色上头的一天!

不等季清和走近,她主动迎上几步,避入他的伞下,刚才来不及问出口的问题此刻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的心虚:“季总怎么在这?”

“陪老爷子来的。”季清和伸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老爷子和孟女士昨晚到了北京,听闻斐医生今天有手术,顺便过来复检。”

沈千盏了然,客气地询问了一下季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他很好。”季清和看了她一眼,问:“不想亲自见他一面?”

他语气认真,问得真情实感,沈千盏一时没能分辨他是真心为了圆她之前百般强求的愿望还是在开玩笑奚落她当初为见季老一面,跋山涉水的辛苦。

犹豫之际,季清和似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很快进入了下一个话题:“我比你晚到一会,听伯母说你半小时前就到医院了,结果一直没见人影。我就猜,你是迷路了。”

沈千盏没好意思承认,问:“斐医生还没下手术台?”

“嗯。”他换了只手撑伞,将她虚揽至身侧:“应该快了,不用担心。”

地面有半敞的通道直通门诊部,季清和落后沈千盏半步,等她进去,他立在廊下,合了伞与她并肩。

走道上钉了公告栏和专家照片,像一面名誉展示墙一般,沿途不是各种峰会展示图就是各类名誉奖杯。

沈千盏挂念姥爷情况,没细看。

等迈入电梯,季清和按下楼层,电梯门由左至右关闭后,他才慢悠悠道:“老爷子挺想见你,你考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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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幕

第四十三章

沈千盏第一遍没听清。

季清和重复:“老爷子想见你。”他的声线偏低, 音色成熟,是成年男人特有的磁性。

沈千盏先是回味了一下这把嗓音, 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内容时,有片刻的意外:“季老爷子?”

“很惊讶?”

电梯上至二楼,短暂停靠。

季清和换了只手拿伞,在电梯开门前, 往她身侧靠了靠。

电梯门口挤了一波人, 或拿着病历本或拿着报告单,全是去楼上门诊专科看病的病人或家属。

有护士轻声叫着让一让,推了位坐在轮椅上还挂着吊水的老人。

沈千盏脚下的地面随着人流一个个走进, 微微下沉, 她似能感受到电梯的承载量在一点点接近饱和。

她往角落避了避,腿刚贴上湿漉的雨伞, 季清和先她一步察觉,把伞递过去:“拿着。”

沈千盏刚接过,他转身,用后背隔绝了所有接触,将她护在电梯壁角与他的身前。

她一下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眼前是他被雨雪打湿的碎发,少了几分严谨与一丝不苟,他的面容看上去柔和不少。只那双眼, 仍幽邃如悬崖,半点不具安全性。

沈千盏咽了咽口水,目光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眉眼落向嘴唇。

季清和的嘴唇不算薄削, 下唇比上唇微丰,线条犹如用3D打印的,精致得如同模板。

他不抽烟,不喝酒,身上少有世俗的味道。淡时如冷烟,浓时如松雾,就连翻云覆雨的事·后·香都透着冷松薄雾的清冽香气。

沈千盏有不止一次的冲动,想在他颈间嗅嗅那股若有若无却令她魂牵梦萦的香味。

此刻不算宽敞的密闭电梯里,心愿得偿所遂,她悄悄地吸了两口仙气,压着声问:“你们不终岁的香水,是不是好闻点的啊?”

电梯上行,嗡嗡的运转声里,渐渐有交流声响起。

季清和迁就地低下头,那缕淬着冷意的碎发擦着她的鼻尖扫过,他附耳过去,示意她再说一遍。

沈千盏内心在骂娘。

要不是在电梯里,她这会铁定不把持。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腹诽“季清和到底是哪来的妖精”一边镇定道:“没事,出去说。”

季清和勾了下唇,佯作不知,得寸进尺地附唇道:“没听清。”

他说话时,鼻息掠过她的耳朵,扰得她敏感的耳朵微微的痒,有熟悉的颤栗从天灵盖一路传至脚底,心脏过电般的酥麻。

沈千盏二十九岁初尝·肉味,今年三十,本就对欲·仙·欲·死的灵魂碰撞向往不已。他这么故意地撩拨她,顿时血气上涌,怒目而视:“你老实点。”

季清和闷笑了两声,颇有些算计得逞的愉悦。

沈千盏的三大命门,季清和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是右耳,二是后腰,三……不可言说。就像蛇有七寸,人有软肋,沈千盏这三处被控制,几乎只能任予任求。

他们的动静小,又在角落,压低的交流声并未引起注意。

沈千盏这张上山下海压根不知道红为何物的老树皮今天却意外得皮薄,总觉得四周的窃窃私语和打量的目光是针对她的。

——

电梯一层一停靠,到七楼时,乘客清空了一半。

沈千盏也到了目的地。

季清和先她一步迈出电梯,穿过走廊,隐约可见尽头的手术室时,他脚步微顿,十分绅士地停在了原地:“手术应该快结束了,接下来的场合我不太适合出现,就送你到这。”

沈千盏对他一贯的克制守礼有深刻的认识,点点头,感激道:“谢谢季总。”

她是真心诚意还是浮于表面,季清和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用假客气。”

沈千盏习惯了他拆招,笑容反而真诚了些:“你不用过去等斐医生?”

“提前约好了在办公室见。”季清和抬腕看了眼时间,解释:“刚才过去是听说斐医生还没下手术台,过来看看情况。”

沈千盏闻言,稍稍挑了挑眉。

她的五官趋向于柔和,挑眉的动作由她做来少了几分气势,多了几分风情。

“季老爷子等到现在?”

“嗯。”季清和说:“下午过来做了几项检查。”

他听出沈千盏是想问什么,与她对视一眼,说:“不是今天,如果你愿意,我会另外安排时间,正式见面。”

后半句的分量有些重,她揣摩着这个“正式”的意思,难得有些心虚。

之前不知道季清和跟季老爷子的关系时,她脸比城墙还厚,一次次去请,压根不知道什么叫难为情。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满脑子都是“对不起睡了你孙子”。

沈千盏有个特别的属性——趋利性。在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季老爷子打断腿后,她屈服于与宫廷钟表修复师泰斗的面聊诱惑,矜持地点了点头:“行,等你安排。”

季清和颔首,眼里有一簇难以捕捉的深邃笑意一闪而过。

——

春节在家放假那会,沈千盏闲着没事干,把苏暂当初调查季清和时误打误撞整理出来的《不终岁编年史》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网上收集来的资料缺东少西,她看得磕磕绊绊,虽然最终也没能把孟琼枝女士和季庆振先生的关系弄明白,但好歹有些粗浅的了解。

资料上显示孟琼枝女士是位才华横溢的上流名媛,她的人生阅历丰富。相同年纪的女孩尚还在懵懂未来蓝图怎么画时,孟琼枝女士早已眼光精准,目的明确地投身艺术设计事业,在欧洲崭露头角。

季老爷子与孟女士的故事,网上笔墨寥寥,仅有只言片语。随着双方感情破裂,有关孟琼枝女士的访谈里更是连季庆振的影子都找不着。要不是季清和自报家门,沈千盏估计要花不少时间去求证这段关系。

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面向世界的奢侈品牌创始人会跟国粹匠心的钟表修复师有故事。

综上所述,季老爷子想见她的出发点,沈千盏列了三条。

一是当初季麟这小屁孩偷藏策划书一事败露,季老爷子得知季清和与她有合作后,想见个面一解误会。

二是季清和代表不终岁投资了《时间》,季老爷子在听说《时间》的灵感来源后决定与她见面聊聊。

三是季老知道季清和被她睡了,作为大家长来兴师问罪了。

有了心理准备那就凡事好计划。

沈千盏心态乐观,转瞬将此事暂抛脑后。

——

姥爷的心脏架桥手术很成功,术后斐医生先行离开,将近半小时后,姥爷被麻醉医生推出手术室,在家属的陪同中送往病房继续观察。

老沈夫妇陪同了一下午,到此刻才彻底放松下来。陪着看护了一会,见实在没他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也不占地方添麻烦,先跟沈千盏回家,等明天再来探望。

姥爷有护工看护,有儿女陪床,依沈千盏看,这个医护条件压根不需要沈母去帮忙。但架不住沈母情深义重,她作为小辈也不好开这个口,第二天只能绕远路将沈母先送去医院,再去公司上班。

接近中午时,季清和给她发了条微信:“今晚有时间?老爷子明天的飞机回西安。”

沈千盏琢磨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她怀疑季清和私下跟乔昕打听过她的工作安排,否则能这么笃定她今晚一定有时间?

想归想,她回复:“有,具体时间和地点发我一个。”

季清和回:“时间堂隔壁的四合院。”

沈千盏的眼皮跳了跳。

她有点明白季清和昨天说的“正式见面”到底有多正式了——正式到往家里带?

不过老人家嘛,都不爱住酒店。既然北京有落脚的地方,不至于为了见一个小辈特意去酒店。更何况,她在北京见编剧见大导见艺人,还经常往人家里跑呢,没什么大不了。

节约时间,节约成本!

想开这一点,沈千盏又重振旗鼓,将接沈母的重任交给老沈同志后,她提前下班去准备见面礼。

拜去年三顾茅庐请季老出山的经验所赐,沈千盏的摸底工作完成的格外出色。

她买了两坛包装精致的古酒,入手了一方砚台后,又替孟琼枝女士打包了一条手工丝巾,做完这些,沈千盏终于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将近,沈千盏掐着点往四合院赶。

为了显得礼仪周全,她在经过最后一个路口前给季清和发了条预到的微信。

季清和的回复很快:“路上小心。”

沈千盏心下稍安。

刚过三秒,仍在导航的手机又一下微振,季清和又发了一条:“我等你。”

明明是冷冰冰的三个字,沈千盏莫名看出了几分和往常不一样的暧昧。

她抬眼,看回路况。

后半截路因公交车停靠,有些堵塞。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缓慢通行的路人,忍不住,轻咬了咬手指。

——

到时间堂已是十分钟后,沈千盏许久没和孟忘舟联系,也不知这位哥是不是还等在老位置替她停车。抱着试探的心理开过去一瞧,时间堂门口唯一的停车位上停了辆黑色的古式自行车。

后座上坐了一个年轻男人。

不是往常那身时时散发着冷冽气场的西装,他穿着身纯色的毛衣,外披一件深色大衣,柔软的家居裤松松垮垮遮到脚背,衬得他眉目慵懒,清俊温和。

唯那副不变的金丝框眼镜,将他五官衬得如寻常一样,斯文又沉稳。

想把你和时间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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